《聊斋》第四卷 143、秀才驱怪

长山徐远公，原是大明朝的秀才。改朝换代后，他放弃功名游历四方，渐渐学会驱邪镇妖的法术，方圆百里都知道他的名声。某县城有位大人物，备下厚礼，写了言辞恳切的信函，派车马前来邀请。徐远公问家仆："请我过去有什么事？"仆人答道："小的也不清楚。只是主人再三嘱咐务必要请您大驾光临。"徐远公便随车前往。

到了府邸，主人在中庭设宴款待，礼节极为周到，可始终不提相邀的缘由。徐远公忍不住问道："究竟需要我做什么？还请明示。"主人却支吾其辞，只说："没什么要紧事。"频频举杯劝酒。这番闪烁话语让徐远公越发困惑。席间不觉日暮，主人又邀往花园饮酒。园中景致虽美，但竹树阴森，杂草丛生，各色野花半掩在荒草里。来到一处阁楼，但见屋檐结满蛛网，显然久无人居。

酒过数巡，天色已暗，主人命人掌灯续饮。徐远公推说酒力不济，主人便撤了酒席换清茶。仆人们手忙脚乱将杯盘碗盏尽数堆在阁楼左侧厢房的案几上。茶未喝过半盏，主人借口离席而去。仆人举着蜡烛引徐远公到左厢房歇息，烛台刚放上桌案就匆匆退下，举止甚是怪异。

徐远公疑心或许会有仆人抱被褥来作伴，可等了许久杳无人声，只得自行闩门就寝。月光穿过窗棂洒在床前，夜鸟惊啼秋虫哀鸣，种种声响令他心惊胆战，辗转难眠。忽然，头顶楼板传来"咚咚"脚步声，那声响越来越重，渐渐移到楼梯口，转眼已到卧房门前。徐远公浑身寒毛直竖，慌忙拉被蒙头。说时迟那时快，房门"砰"地洞开！

徐远公从被角缝隙偷看，只见个怪物：兽头人身，浑身黑毛足有二尺长，獠牙如蜂针般密集，双目似火炬般血红。这怪物径直奔向案几，伸出猩红长舌舔食残羹，所过之处碗碟竟如洗过般干净。舔完剩菜，怪物又凑到床前嗅闻被褥。徐远公猛然掀被罩住怪物脑袋，死死按住放声大喊。怪物受惊挣脱，撞开外门逃窜而去。

徐远公披衣欲逃，发现花园大门紧锁。他翻墙而出，正巧落在主家马厩里。马夫惊醒后，徐远公说明原委，暂在此处歇脚。天将破晓，主人发现徐远公失踪，急得团团转。直到马厩传来消息，才知原委。徐远公怒不可遏："我本不擅降妖之术，你既请我驱怪却隐瞒实情！我行李里藏着如意钩，你们也不送到住处，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！"

主人连连作揖赔罪："本想提前告知，又怕您推辞。实在不知您备有法器，万望恕罪！"徐远公始终闷闷不乐，讨了马匹径自归家。此后府中再未闹怪。每当宴请宾客，主人总在花园举杯笑道："徐先生的大恩大德，在下永志不忘。"

异史氏评论道："黄猫黑猫，能抓老鼠就是好猫。这话不是虚言。倘若徐远公掀被狂喊后，能掩饰内心恐惧，将妖怪绝迹的功劳归于自己，世人定会将他奉为神明。可见成败论英雄，手段倒在其次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