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聊斋》第四卷 156、胡四相公

莱芜县的张虚一，是学使张道一的二哥。他性格豪放不拘，听说城里某处宅院被狐狸占据，就恭敬地备了名帖前去拜访，希望能见一见狐狸。他把名帖从门缝塞进去后，过了一会门自动开了，仆人吓得连连后退，张虚一整整衣冠恭敬地进门，只见厅堂里桌椅摆设俱全，却寂静无人。他作揖祝告："小生斋戒沐浴而来，仙人既然不拒之门外，为何不现身赐教呢？"忽然空中传来人声："劳您大驾光临，真是久违的知音啊。请坐赐教。"只见两张椅子自动相对移动。刚坐下，眼前就凭空出现雕漆红盘，托着两盏香茶。两人隔空对饮，能听见喝茶的声响，却始终看不见人影。

喝完茶接着饮酒，张虚一问起对方家世，那声音答道："我姓胡，排行第四，大家都叫我胡四相公。"两人谈天说地意气相投，席间不断有鳖肉鹿脯等佳肴自动出现，似乎有很多小仆役在伺候。张虚一刚想喝茶，香茗立刻出现在桌上，只要心念一动所需之物即刻出现。张虚一喝得大醉而归，从此每隔三五日就去拜访，胡四也常来张家做客，如同主客往来。

一天张虚一问："南城有个巫婆，整天假借狐仙名义敛财。不知她家狐狸您可认识？"胡四笑道："那是骗子，根本没有狐仙。"正说着张虚一起身如厕，听到细小的声音说："刚才说的南城巫婆，小的想跟先生去看看，求您跟主人说说情。"张虚一知道是小狐狸，便答应下来。回到席间对胡四说："我想借您手下两个仆从去试探巫婆。"胡四起初不同意，经不住张虚一再三请求才答应。

张虚一出门时，马匹自动备好缰绳，仿佛有人牵引。途中听到狐狸说："今后先生在赶路时，若见衣襟有细沙洒落，就是我们跟着呢。"到了巫婆家，巫婆满脸堆笑迎接："贵人怎么大驾光临？"张虚一问："听说你家狐仙很灵验？"巫婆板起脸："这种玩笑话贵人怎能说？哪有什么狐仙？当心我家花姐姐生气！"话音未落，半块砖头突然砸中她胳膊，巫婆踉跄着嚷道："官人为何打我？"张虚一笑道："老婆子眼瞎了？没看见砖头从天上掉下来的？"巫婆还没反应过来，又一颗石子砸得她满脸泥污，狼狈求饶。张虚一劝住狐狸，巫婆躲进屋里不敢出来。张虚一隔门喊话："你家的'狐仙'比得上我家的吗？"巫婆连连认错。

此后张虚一独行时，只要衣襟落沙就知道狐狸随行，连虎狼盗贼都不怕。如此过了一年多，与胡四情谊更深。有次问起胡四年龄，他笑答："记不清了，只记得黄巢造反就像昨天的事。"

某夜畅谈时，墙头突然传来巨响。胡四说："定是我兄长。"张虚一邀请相见，胡四却说："他道行尚浅，只会偷鸡吃。"张虚一感叹："你我这般交情却从未谋面，实在遗憾。"胡四答道："心意相通足矣，何必见面？"

后来胡四设宴辞行，张虚一问去向，得知他要回陕西老家。胡四说："你总遗憾未见真容，今日就让你看看多年老友的模样。"张虚一推开卧室门，见个俊美少年对他微笑，转眼消失不见。分别时身后响起脚步声："这下解了你的遗憾吧。"张虚一依依不舍，胡四劝道："聚散自有天定。"畅饮到半夜，胡四派仆人提灯笼送他回家，次日再去拜访，只剩空屋冷清。

后来张道一赴任西州学使，张虚一随行探望弟弟。归途中心情低落时，忽见个骑青驴的华服少年追上搭话。得知张虚一失意，少年安慰一番。分别时少年说："前面有人会代故人送您礼物。"走二三里后，果然有个老仆献上小箱子："胡四相公敬赠。"打开竟是满箱白银，再看老仆已无踪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