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超脑  第77页

  我只是走肉行尸地活着,像是与已无关地忍受和接受。

  洛马叔叔苦行僧式的训练,我从不皱一下眉头。肉体的苦楚,早和我的深心脱离了关系。附近的孩子总联结党来对付我,但当我掌握了打人和被打的技巧后,他们远远见到我便要躲起来。

  直到洛马叔叔死的那一天,我才知道自己是他的唯一徒弟,他却是我的师傅和恩人。

  然后我更不知道自己是谁。

  隐身人的继承者?

  人为的称谓是毫无意义的一件事。

  每当我看到闹市里人来人往的时候,看到他们脸上挂着思索和忙匆匆的表情,我只想大笑一声,他们只是活在一个自以为是的梦里。

  他们的脑能想到什么?

  我却想到生和死。

  洛马叔叔道:“生在你的左边,死在你的右边,只有知生悉死的人,只有不断面对死亡,你才明白什么是生存。”

  通过瞄准器的十字线看到的世界,才是我的真实天地。

  “你为何不作声?”她的声音带点不安和气忿。

  我望往她迎上来的美目,心灰意冷地道:“你要我怎样答你?”

  她呆了一呆,垂下了目光,道:“你是否懂巫术?”

  这次轮到我愕然道:“什么?”

  她声音低沉下来,道:“昨天晚上我梦到了你,拥抱着一棵奇怪的大树,晨早醒了过来,接着像是有个声音在呼唤我外出,走了不多远便碰到了你,这是否一种巫术?”

  我愕然片晌,苦笑道:“若我懂得巫术便好了。”第一个我将会咒死枪杀我母亲的歹徒。

  她轻松了一点,道:“我从未试过主动地邀请男人,你是唯一的例外,原谅我太困扰了,昨天……”

  她像是打不到表达的言辞。

  四周一望无际尽是湖光山色,绿野四园,她又是个罕有令人心动的美女,我不由自主地感到生命生命充实起来。

  空气是如许地清新。

  晨早的是这样的温煦。

  为什么早先我感觉不到。

  近处的山林传来一阵雀鸟的喧鸣声,圆润而充满生气。

  她坐了下来,侧卧翠绿的草地上,一手撑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俏脸。

  我受不住诱惑,也坐了下来。

  她道:“我从未见过有人的眼神像你那样?”

  她不用告诉我,我也知道答案。

  七个月前我在夏威夷遇到个火辣辣的美丽土女,便不断告诉我:我的眼神冷漠忧郁。

  她很怕我看她,又很喜欢我看她。

  她有点尴尬地道:“对不起,我不应这么说,但毕竟你曾听到有人叫我青思,我却连你的名字也不知道。”

  我感到强烈的情绪在我的血液里沸腾着,我并不知道我想要什么,但生命不是可以在激情里欢度,也可以在冷漠里苦度吗?

  在倏长而没有意义的生命里,似乎直到这一刻才被掌握在手中。

  我感到心灵超越了空间,和灵琴连结在一起。

  她续道:“你总是那么沉默吗?”

  我找回了自己,沉声道:“说话并不是唯一的表达方式,你的画便说出了你心中的感受,你也不是个快乐的人。”

  她静默下去,凝眺远方的景色,眼神蒙上了一层茫然,像薄雾覆盖着澄蓝的湖水,我知道她并不是真地在看,也不在想,但我不明白自己为何知道,而且是那样自然而又肯定。

  “谁是快乐的人?”幽幽的语声,像来自地底下深不可测的远处。

  她望向我道:“昨天你站在我身后看我画画,起始时我很不满意,因为作画时我只想独自一个人,但……你的存在不但不骚扰我,我竟然进入前所未有的忘我境界,那张画我已不准备卖给委托我画的人,我也不会多添半笔,就让它像那样子,那代表了我一个珍贵的经验和心境。”

  我点头同意道:“那确是张真正有血有肉的画,我也从不知道可以从一张画内看到和感受到那么多的东西。”

  她没有笑,若有所思地坐直了身体,但了个懒腰。

  我无法不把目光放在她身体的优美线条上,就像铁遇到了磁石。

  我遇过无数美女,占有过无数的她们,却到此刻才发觉从没有真正在视觉上享受她们,只是用她们来泄欲,泄掉心中的紧张和对世界的愤恨。

  她忽地笑了起来,道:“男人看我时总是色迷迷的样子,但你的眼光却完全不同,好象……好象……噢!我不懂说了,不知为什么,在你面前,我总是辞不达意。”

  她举起手掌,作状要隔断我的目光,娇声道:“不准那样看人家。”

  我心中灌进了一道接一道的暖流,冷硬的心一下子软化起来。

  我仰后便倒,躺在地毯般温柔的草地上,一只蚱蜢跳上我的胸膛,借力远远跃开,蓝天上一朵白云悠然自得,欲离不去。

  我叹了一口气道:“青思!青思!这样的一个好名字。”

  她两手撑地,盘坐的身体移了过来,直到膝头几乎碰上我的腰侧,才停了下来,俯头看我,道:“这世界多么不公平,你知道我的名字,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字,你知我是画画的,我却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。”

  她恰好背着阳光,头颈的阴影投射在我脸上,有各使人心欲溶化的亲切和甜蜜感。那对我是从未有过的新鲜感受。

  我哂道:“这世界有公平吗?如果有的话,我便不会长得比别人好看了。”

  好并没有因我的赞美而开心,嘴角浮现一抹苦笑道:“美丽真的是那么好吗?

  你时常也要防范别人,当人对你好时,你不知他要的是你的美丽还是你的内心。人是没有满足的,当他得到你的身体后,还要求你付出你的灵魂。”

  忽尔间我明白了好的苦笑,在抵达生命这一点前,为了能成一位自给自足的艺术家,能够得到自由,她已付出了很多很多,包括屈辱和牺牲;例如要得到为俱乐部绘画这分优差,她是否要牺牲点色相?

  她再次用手遮挡我的目光,笑道:“不要看我,我怕了你那能象看穿世情的眼睛。”

  她的手离我的脸很近,我的呼气都喷在她手心里,空气回流过来,使我的脸颊麻痒痒的,我也知道她感觉到我的呼气。

  从少到大,我都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观察和等待,别人的乐观热闹只象另一个星球的事物,甚至我和热情如火的女郎做爱时,亦只是一个旁观者。

  她收回手掌,道:“我看得出你对别人的防范比我更严密,但……昨天你看我时,我却象可以感受到你内心的至深处,我……感觉到……感觉到很多东西,但却不知怎样说出来,唯一清楚的,那里有对死亡的热切期待。”

  我一震伸手,抓着了她纤柔和懂绘画的手。

  手被纳入我掌握的一刹那,她触电似地打了个寒颤,俏脸飞上红霞。

  我也同时相应地一震。

  这并不是一下普通的触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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