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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公案(清代公案小说)第12页

江氏大骂曰:“死畜生敢如此大胆!明日官人回来,决不轻放过你!”

甘燃曰:“你不从我,我便杀你!”

江氏曰:“你杀来我看!”

甘燃恨其不从,遂将江氏一刀砍死,割落头来,走出门前。燃素恨叶乾不肯把棺材赊与他埋父,遂把头吊在叶乾门首铺上。叶乾早上起来大惊,忙取其头丢在后园井中,寂无人知。及到次早时候,施明归家,见妻被杀,头亦不见,大哭大恨,遂往廿五店中哭曰:“你心这等狠毒,要我妻子救命,缘何把她杀死,头亦不留?”

廿五全不知情,连忙辩曰:“我昨晚因家父到了,相陪至今,并未曾往你家去,奈何冤屈杀人?”

方廷亦辩曰:“小儿昨夜伴我,顷刻未离左右,怎么说他杀尔妻子?”

施明大骂曰:“必是你这老贼,恨子因我妻致病,故杀我妻,以绝子之妄想!”

遂写状往邵太爷处去告:告状人施明,系邵武县人,告为活杀妻命事。淫恶方廿五,嫖赌飘荡,窥妻姿色,无计成奸,积思成病。伊父方廷,深怀忿恨,本月十九夜,挟刀瞰身出外,潜入妻房,砍头匿无踪迹。乞天究还妻头,断恶填命。激切上告。

方廷闻告,心中十分忧虑,深责廿五曰:“尔不能务本,又不能保身,今又累及为父,你心何安?施明告此大状,尔将何以对理?”

廿五被父大骂,乃不得已,只得带病入府诉状。

诉状:客人方廿五,系浙江开化人,诉为辨冤事。痛身孤客,病害相思,用银十两,买施明妻江氏救病,约以夜会,尚未出门,适父方廷远到,未敢赴约。当夜明妻不知何人砍死,盗去头首,嫁祸身父。哭思子买奸情,岂容父识?奸情既遂,安忍杀人?恳洞烛冤情,生死感恩。叩诉。

邵府尊准了方廿五诉词,遂出牌拘原、被告赴审。施明曰:“我妻从来无有外交,左右邻里人人通知,只因廿五贪妻成病,将银十两私求买奸,妻身既污,妻命又丧,妻首无存,非廿五恨杀我妻,必方廷怀怨下此毒手,安能推得他人?”

廿五亦曰:“我若恨杀他妻子,当在未遂谋之先。今既明白将银尔夫妇,何故又去杀她?况此私情,我父初到,怎得遽知?杀尔妻者,必是仇人。”

邵府尊乃究左右邻人,众干证皆曰:“此妇素无外交,不知何人杀死。即廿五买奸之情,当初亦只施明自知,他人全未识得。”

邵府尊曰:“此妇平素既是平生清洁,又无外交,独廿五买奸,必是廿五害她性命。好将头来还他,免得受刑。”

廿五泣曰:“他人杀死他妻子,我哪里去讨头来还他?”

邵府尊曰:“你不招认,叫将夹棍夹起来!”

廿五死也不认。邵府尊曰:“且将监候再问。”

到了一载,适杨大巡委郭四府清理刑狱,方廷乃置酒邀施明饮曰:“我儿与尔平素相好,决不忍害你令政!今你令政死者不能复生,不如择个上等的女子,我出礼银与你续弦,你去府中递一息状,放我儿子出来也罢!”

施明应允,果到府递息状。适郭爷到堂,传众囚去审。“见施明息辞,遂不许息,乃曰:“人命至重,何可容息?我当为尔鞫问明白!”

即发牌拘其邻右问曰:“妇人平生不与人通情,独许廿五买奸,则杀之者必廿五也,定拟填命!”

即将廿五重打三十收监。随差皂隶周泮曰:“尔去街上密访,看有谁人说廿五死罪冤枉,即拘来见我。”

周泮上街去,见人人皆云:“此妇被杀不明,又失去了头,若谓非廿五杀他,彼夜又无他人,着实可疑可怪。”

甘燃有一徒弟问曰:“廿五问成死罪,不知当否?”

甘燃喝曰:“莫管闲事,只管做你的漆,世上屈了多少人?”

周泮听得甘燃骂徒弟,即把甘燃拿见郭爷。郭爷遂命周泮取重夹棍过来,将甘燃夹起,大骂曰:“施明妻子分明是你强奸不从,杀伤其命,砍去其头,你好从实招来!”

甘燃硬受其刑,口叫平白冤枉。郭爷曰:“方廿五不合买奸,我故打他三十,岂真问他填命?你今快把妇人头交出。不然活活夹死你!”

甘燃情知理亏,又受刑不过,只得招曰:“委实当初是我见她倚门待人,我不合持刀赶去调奸不从,因此杀了。其头彼时挂在叶乾铺上,后不知丢了何处。”

郭爷即差周泮,拘得叶乾来审曰:“去年七月十九夜,甘燃杀死施明妻子,将头挂在你的铺上,你埋在何处,从实说来,好问甘燃死罪。”

叶乾见说甘燃杀人,与己无干,一时忘记自己谋死方澜,尸首亦丢在古井,遂直应曰:“当日清晨,见一妇人头吊着铺上,恐有祸患,悄悄丢在后园古井。”

郭爷遂差仵作下井取头。不想先取一副头骨,后取一副全尸,一齐回报郭爷。郭爷见了,先验施明妻头明白,后问叶乾曰:“此全尸必定是尔谋杀的。果是何州、何府人氏?何年、何月、何日下手?一一招来,免受刑法!”

叶乾心亏,晓得冤债来到,便一直招认曰:“前年三月间,开化缎客方澜,黑夜挑两担罗缎到我店中,当时不合将他谋杀,弃尸古井。”

廿五听说,大哭曰:“方澜是小的至亲叔子,拿我父本银二百余两出贩罗缎,不知死在何处,今日方知明白。”

廿五磕头谢郭爷日:“因究江氏之死,得见叔父之尸;江氏之冤得明,叔父之仇亦报。固是天理昭彰,实谢老爷神明!”

郭爷遂将甘燃、叶乾各打四十,上了长板,秋后处决。叶乾家财追给方廿五变卖,甘燃家财追给施明娶妻。廿五不合将银买奸,误伤人命,减一等罚谷五十石入官。余皆免究。判曰:色、财人所同欲,一贪便坏法绳。故财示苟得之戒,而色谨非礼之求。今叶乾财利迷心,凶狠存性。瞰客人方澜夜至无人,见其罗缎价重,遂行毒酒,缢死其身,遗尸古井。情发于江氏之头,实天理之不容昧也。斩罪奚疑?

甘燃身为漆匠,不思色非己者休淫,乃于暮夜妄思江氏之容,持刀挟奸。恨其不从,即砍其头,而置之叶乾之门。

此盖欲贻祸报私仇,而思逃己实罪也。如此枭恶强奸固不可赦,而杀命犹当重刑。方廿五不合买奸伤人之命,施明不合卖奸以致妻之亡,各宜杖惩供罪。

郭公案

鳄渚究陈起谋命

潮州府东门巷有一宦家姓陈人家,世代仕宦,子弟皆膏粱纨绔,不谙世事,故后其家零替,而骄奢武纵之风不能顿革,专一结交四方游籍、枪棒戏术之辈,饮酒宿娼,走马射箭,赌博围棋,无所不为。

时有陈伟,乃陈白沙之嫡孙,闻得家中子弟俱不守先人规矩,败坏门风,一日遇祠堂祭祖,合族皆在,遂叫众少辈向前责之曰:“我家世代非寻常阀阅,皆祖德父功,刻苦之所延留以裕后昆者也。为宜尔辈世守其清规,庶几光前裕后。近访尔辈今日皆结交无籍,放辟邪侈,无所不为。白沙公当日怎么操修,方得个配享成此令名!今日尔们这等无耻,为宜速改前非,方是我陈氏子孙!倘再稔恶不悛,小则祠堂重治,大则送官不赦!”

众子弟闻言,一齐跪下禀曰:“不肖,一时为邪人所惑,遂成此不讳之名以激怒宗长。今既洞闻法训,敢不毅然更新。

但吾辈之所为皆此守祠家人陈春之子陈起、陈趋之所导引,望宗长亦要训治他一番。”

陈伟曰:“尔等且去,我言不再,无为说而不绎,从而不改。”

陈氏诸子弟得伟之训,皆改恶从善去了。

陈伟复叫陈起、陈趋过来,大骂曰:“你本仆隶下人,我着尔父在此看守祠堂,穿衣食租无所事事,亦尽够了。怎么勾引无籍、卖药教头,哄弄我家诸子弟习此异端,恣酒撒泼,无所不为,是何道理?”

叫取粗板过来,每人重责二十,以戒将来。两人受打皆曰:“此俱众大叔之所好为,小人怎么谏阻得他住?”

陈伟曰:“你还争辩,活活打死你这奴才!”

喝之令退。自后陈趋奋然改行,便为良仆。只有陈起不悛,背地怨怒陈伟,说道:“世间海阔天高,哪里安我不得?只你陈家有些饭吃、有些衣穿?我有这等勇力,这等武艺,还要做些事业未定!岂肯甘心为人仆乎?”

即飘然出门,欲往大帽山塞去结党造反。

去心如箭,不觉忘记带了盘缠,行了半日之路,手软脚倦,腹中饥馁,不能前进。

行至秦岭,坐在路旁歇息。忽见一卖糕者,亦潮州东门外人,叫做郑明,来至身边。陈起遂把饥饿苦情告诉他一遍。郑明念其同处,遂取数片糕与他充饥。起再三拜谢活命之恩。郑明曰:“此是什么大事,穷途逆旅,同行同命,我身上尚有几两碎银,还供得你两日。你且随我作伴,早晚供给吃我的。若他日或有相会,你休忘我便是。”

起深感谢,相将行至秦岭下一蔡姓酒店,同时歇宿。郑明又买酒同吃,现出碎银三两在前。

起心便思量:“此去大帽山尚有半月路程,无盘缠怎么去得?”

遂对明曰:“今日承兄厚意,谢不能尽。但我去赣州有半月路程,尊兄碎银肯把几钱借我做盘缠何如?”

郑明曰:“小弟只有两方银子,要作本钱,不敢奉命。”

陈起见其不肯,笑曰:“我是戏言,得食足矣!何敢过望?”

遂同睡到半夜后,郑明起来做饭,饭熟呼起同食,食毕同行,天尚未晓,两人缓缓而行。乃相将行到鳄渚,深不可测,起便动不良之心,即将郑明推下水中,登时淹死于渚内,乃打开糕担,内取出碎银三两,弃其糕担,一直走了。走至前途十里,天还未亮,有一韩文公庙庭,起入内少歇片时,日光渐出。起举目一看,只见庙前池中,恍若郑明在水中挣命,心下十分着惊,向前一看,寂无动静,遂取地下土块,书于庙中粉壁上曰:我因家主赶,吃你饭数碗。

今日你下水,盘缠借三两。书罢于壁,遂行至庙庭,走到蓝关十里铺酒店歇息。此时,郭爷正在程乡查盘海舡,回来亦行到韩文公庙边,忽然风雨大作,不能前进,乃止于庙中躲雨。散步而行,忽见壁上有此四句诗。郭爷心中疑曰:“此字却是方才写的,点画明白,人去想亦未远。必有奸谋。”

欲究地方,又值天晚旷野并无人迹。

郭爷看雨止了欲行,众人役皆禀曰:“天黑无光,不如明日早行。”

乃宿于庙。是日,郑明之弟郑诚,自乡卖糕而归。路闻鳄渚有卖糕者被谋死,连忙奔到渚边,果见哥哥糕担丢在那里,即放声大哭曰:“此我哥糕担也。奈何被人谋死,连尸也不见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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