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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公案(清代公案小说)第8页

诉罢不见。郭公听了状辞,一夜不寐。迨至天明,公集群驿夫庭下问曰:“五年前有徐巡检在北京犯了重罪,逃至此间,上司着我来访,若何人能捕获,捉得来见宫,给赏银五十两。”

有一驿夫向前禀回:“小人曾听得有人已杀之矣!”

公曰:“尔姓甚名谁?”

答曰:“小的姓杨名重。”

公曰:“你见甚人杀他?”

杨重见问得古怪,遂改口说:“小的只闻此语,未知真否?”

公大骂曰:“思奸人女,而遂杀人之父;纵一时之欲,而伤两人之命!”

叫手下选粗板子,将杨重重打三十。杨重受刑不过,乃哭诉曰:诉状人杨重,系叶坊本驿驿夫。身贫入驿作夫,曾经三载。五年巡检被杀,止得风闻,人命事干重大,指杀必执实证。巡检虽职卑,从行谅有跟随;女父既同行,相伴不离母婢。未有一女一父可以朝夕相随,驿失一人应难行刺。乞爷爷嘱冤,死生佩德。上诉。

郭爷听了诉辞,大怒曰:“这贼骨头,不打不招!”

叫将夹棍夹起。杨重曰:“小的不知来历,莫说是夹,就是加刀,小的情愿伸颈,此事决不敢招!”

郭爷叫只管夹起。敲了一百,杨重只是不认。郭爷曰:“这奴才总是该凌迟!与我再打三十,拶起来。”

杨重只当郭爷也是风闻,又无对证,只悬熬刑不招。

郭爷曰:“你贪她美貌,毒死她父,女不从允,罗巾自缢,葬在园中浅土,尔尚来辩!”

杨重听得郭爷说出真事,自知理亏,只得供招。郭爷遂判曰:审得杨重以积年淫棍充当叶坊驿夫,瞰徐巡检父女两口入驿,身无仆从,悦女貌美,遂毒父命,女抗节自缢,父旅魂衔冤。依依浅土,两命谁归?一点游魂,灯前诉屈。

似此纵欲吞去,合拟凌迟处死。仰地方具棺改葬徐材父女,庶使冤魂不遭沉滞。立案解府,地方免罪。

郭公案

游旆谋毒三命

政和县五都徐村有游旗、游旆、游方写兄弟三人,藉祖父余荫,家业巨万,富饶堂室,田连阡陌。但游旆年虽第二,立心甚毒,每行利己损人之事。虽凭族长分家,往往欺兄本分,田产要取附近,承荫房屋要取高大精洁,衣服器皿要取华丽新美,凡一切家中动用,俱要占哥弟便宜。

游旆心下犹不自足,乃与其子游志高商议曰:“我欲尽取大伯伯之家,你有何计可以一网打来?”

游志高曰:“我伯尚有哥哥游志广、侄儿游自成,一家三人卓然,奈何能尽取得?”

游旆曰:“事由人干。若有好计策,莫说三口,即三十口亦不难置之死地。”

志高曰:“若欲谋他家业,必应先毒死伯伯,后毒死哥哥,又毒死侄儿,方能斩草除根,方能夺其家业。况又有小叔游方写,亦要摆布他,方可成事。若有一个不死,他日我等必难存济。”

游旆喜曰,“我儿实有机谋。”

遂日夜伺候游旗动静。一日,游旗往田中耕田,婢女送饭并携老酒一罐,行至无人去处,游旆故意叫婢女后面路上代他接耕田饭来。其婢放饭在路,游旆见婢去远,遂将毒药倾在酒内,向后来接婢饭。婢仍携前饭,与主人去吃。游旗耕田辛苦,即先取酒来连吃数碗,不觉肚中又饿,毒药发作,遍身发热,望塘中去浸,登时死于塘中。婢只说酒醉投水,连忙来报家中。旆、方写诸子侄俱来痛哭,具棺收殓,谁知此是游旆毒死。

过了数日,游方写似觉略有风行草偃,在外言三语四。游旆知得,心中深恨。一日志广偶得伤寒,游旆曰:“伤寒亦是大病,也要请医服药。”

志广遂着家人,请得县中刘医士来家医治。服药数帖,其病少愈,刘医士曰:“尔病渐渐要好,我家中有事要归,明早我叫小介,再送两帖药来,便可断根。”

说罢辞去。游旆遂置毒药手中,及至天明,在总路去等,果见刘医士送得药来。游旆曰:“此药是我家去的?”

小童曰:“是也。”

游旆接过手来,开包一一看过,遂将毒药尽放在内,仍旧包了。小童送到游志广家,辞别归去。志广煎药服去,一时毒发,遂不可救。游旆见侄已死,乃假装怒曰:“刘郎中素号明医,百无一误,今独医死志广,必有缘故,我想此必游方写那畜生,欺奸侄妇陈氏,故串医人毒死志广。不然,何其死亡如此之速,有此异事?淫人妻子,毒人丈夫,我必代为伸冤!”

遂写状往县中洪大尹处去告:告状人游旆,告为代侄伸冤事。恶弟游方写,禽兽邪行,秽污闺房,调奸侄妇陈氏至稔,恐侄志广闻知不便,乘伊伤寒,遂买串医士刘一梁,毒死死志广。骨肉相残,人伦大变。乞天究治,存感沾恩。上告。

然志广之死,实系游旆用药,乃嫁祸于游方写耳。且又密嘱其子志高,包药于糖饼内,再毒广子自成,意欲斩草除根耳。

自成不食,故误杀其家僮。通族尊长,举皆知之,莫不忿恨游旆,且骂曰:“至亲手足,安可以如此狠毒?既害其父,又害其子,犹欲害其孙,何等过当!我和你若不举首,则恶暴日甚,冤鬼悲号。凡有人心,不可坐视!”

遂召集一族三十三人连名,于洪爷台下出首:首状人游忠、游恕等,系五都民,首为不公不法事。

族恶游旆,兄弟寇仇,操戈入室。先年与兄游旗争财不和,密谋毒命。又虎吞幼产,毒死旗子志广、孙自成,反陷游方写抵罪。夫游方写既恤其孤,安有杀孤之理?游旆既杀其父,岂无杀其子之心?三代两父子,俱各衔冤;一族百男妇,莫不切齿。况今田产入囊,复欲陷方写同死。黑夜冤魂号天,白昼怨声载道。恳乞天台锄强翊善,感德无涯。上呈。

洪爷接了状辞及首词,遂拘原告及通族人等,一一细加推究,皆曰:“虎不食子,狼不残亲。游旆父子只知有田业,不知有骨肉。望爷爷悯察。游方写本以悯孤恤侄,触怒游旆,遂诬陷奸谋,然皆虚情,乞宽恩苏释。”

游旆见众俱压倒他,遂哭诉曰:“长兄当父,幼弟当子,父子纵是无状,必不忍食父而吞子,况难得者兄弟,易得者田地,焉有轻其难得者,而重其易得者,乃低头受刑。”

并不供服。洪爷又恐游旆特立而为人所共恶,难好决问,遂写申文,把游旆一干人犯,遂解入刑馆郭爷处参详。郭爷看了申文,心中已有了然,遂唤游忠上前,问曰:“游旆父子谋兄家财,丧他父子三口,果是真否?”

游忠曰:“毒兄水死,侄病加砒,毒孙误中其仆。”

郭爷曰:“游方写亦旆亲兄弟乎?”

游忠曰:“系同胞共乳。”

郭爷曰:“旆死哥哥一家,已自遂志;幼弟游方写未死,兄家岂不二人平分?故毒行于兄而奸陷于弟。此骑虎之势,安得放下者也?”

遂喝令皂隶,将游旆父子每人重打四十。遂举笔判曰:审得游旆与兄游旗争财,骨肉冰炭,用药毒死,立心奸险,当时一家,疑已不决矣。今又毒杀兄子志广,则凶谋欲盖弥彰,反诬幼弟与侄妇陈氏通奸,串医士刘一梁药死,此笼络一家,一举两利之计也。况又日嘱男志高,糖饼下毒,害志广之子自成,是欲剪草除根,绝其血脉耳。

幸而自成不食,误杀其仆,此天意耳!在不绝善人之后也。

夫游旆既杀其父,又杀其子,曷为又残害其孙,并陷游方写死于非命?此等极残极忍,虽蝮蛇穷奇之心,未有若此之甚也!合拟凌迟,法所不赦。其子志高仍拟同谋,律例取供。游方写本系无辜,陈氏奸情殊假,一梁之药无毒,毒出游旆,旆无逃刑。游旆家财,悉断与游方写、游自成掌管。

立案存照,以儆将来。

郭公案

强僧杀人偷尸

瓯宁县斗峰寺有一极富僧官柯一空,田产家财不止数千。

四乡租谷甚多,少人催取,处处佃户延挨都不完足。

一日,县中催纳钱粮,缺少银两,一空思曰:“各处佃户租俱未完,钱粮把甚来纳?不得不下乡去取租谷。”

由是遂往茶埠问佃户黄质、黄朴算明数年租谷。交还之外,尚欠三百余石。一空怒骂曰:“尔年年种我田,拖欠我租谷许多,坑我无银纳粮,受官府催逼,天理何存?今年算明前后新旧租谷,一一要完。再若延捱,定行告官,决不轻放你!”

黄质曰:“田中无谷,教我哪里讨来?凭你去告!我也有口,决不该死!”

一空大怒,骂曰:“你白得田种,自在无忧。我替尔赔钱粮,又替你承板子,天下有这道理,教我这气怎消?”

劈头把黄质揪翻在地,乱打一顿,登时呕血身死。一空还说假死,又踢两脚。

黄质妻子见丈夫被打死,哭做一团。兄弟黄朴自外而归,见哥子死在地上,乃大骂曰:“这秃驴敢如此无状!就是拖欠钱粮,亦不就该打死!况你只是寺中舍来的租田,又值这几年荒旱,自古租粮无利,你来累算,括活打死我哥子。若不告你,这冤怎么得申?”

写下状子,闻得杨大巡巡至建宁,遂至察院投告:告状人黄朴,系建安县七都民,告为活活打死兄命事。

痛兄贫懦,佃田度活,冤遭孽僧柯一空,十月初二来家取租,嗔兄酒馔不厚,打碎盘桌。兄辩触孽,逞凶揪打,登时吐血身死。邻里范清见证。乞委廉能枪填,吁天哀告。

杨大巡见是人命重情,遂准了黄朴状辞,即批仰本府理刑厅郭推官,问明解报。此时柯僧闻得黄朴出门告状,知他家只是两个妇人,遂统恶僧一群,扮作强盗,黑夜明火持枪,惊得两个妇人走了,遂将黄质尸首,偷入寺中园内,埋在两棵大树下,寂无人知。自以为人命无尸可验,决难问我偿命。遂写诉状亦到大巡处诉:诉状僧纲司僧人柯一空,年籍在牒,诉为图赖事。僧幼离俗,素守清规。冤遭地虎黄质、黄朴,辖佃僧民三十九亩,屡年捱欠租谷三百余石。十月初二,往算租银,完纳钱粮,适质病危,后来身故,与僧无干。岂恶弟黄朴顷立歹心,图骗租谷,悬捏人命,赖陷僧身。乞调检验,有无伤害,真假立分,租银不致图赖。上诉。

杨大巡准了柯一空诉状,亦批郭推官问报。柯一空既准诉状,遂自赴理刑厅郭爷处报到。郭爷遂拘黄朴对理。黄朴哭诉曰:“孽僧活活打死兄命,情惨黑天,乞爷爷做主。”

一空曰:“恶佃图骗租银,嫁陷人命,天理何在?”

郭爷叫皂隶把一空夹起,重敲一百,让他招来。一空曰:“那日小的到他家取租,黄质病重在床,不曾见面,焉能打死?若有重伤,乞调死尸一检,情愿小的填命,死而无怨!”

郭爷遂发牌,调尸检验。黄朴曰:“小人前日往察院告状去了,黑夜被孽僧装做强盗,偷去兄尸,不知弃在何处?他故以调尸检验以辞。既打死兄命,又盗去兄尸,似此立心,奸毒犹甚!乞爷爷详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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