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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尾狐(清代长篇章回小说)第10页

阿金道:“起初末实梗,原勿是长远格呀。奴还有一个道理勒海来,心急,听我说。前月月山问要借二百块洋钱,奶奶是应酬俚格。故歇亦开口要借一百,还答应俚格来。据我意见,要搭俚断格,现在借拨俚,俚就勿高兴来哉。我老实对奶奶说仔罢,格套戏子,有心搭要好,无非想两个铜钱。借拨俚末呒啥,如若勿借,马上就搭断绝。我看见仔几化哉。”

黛玉道:“格闲话是勿差,只怕俚晓得仔格桩事体,吃起醋来,弄得动刀动枪,叫奴阿要吓杀介!”

阿金道:“勿要紧格,我下文还有法子勒。若然弄到动刀动枪,格是真真呒法,大呒趣哉!奶奶吓,做到格种事体,一末要胆大,二末多费几百洋钱,包我身浪,太太平平,一贴平稳散,半点风险呒不阿好?”

黛玉道:“格法子,说仔半日,仍旧细细教说出来,叫奴哪哼安心呢?至于铜钱银子,奴是勿惜格,只要成功就是哉。”

阿金道:“我看月山格人,独想要借洋钱,勿是真心搭要好,格落好商量格。当面末勿借拨俚,只推托自家有病,亦搭俚一淘困,冷疏疏叫转去。俚板要火冒,但当时见生病,勿见得马上发作。等到明朝,让我到俚屋里,带仔二百块洋钱,比俚讨价多点,交拨仔俚。我对俚说,格注洋钱奶奶末呒不,是我借得来格,皆为搭交好仔一场洛,以后去哉。一来勒浪勿适意,恐怕待慢仔;二来外势风声野大,拨勒杨家里听见仔,虽说末已经出来,总算坍仔俚格台,只怕拿倪驱逐,弄得住勿安稳,倒勿局格。实梗一说,俚心里总明白格哉,即使有点难过,看见仔二百洋钿,自然完结,横势勿是搭真心要好呀。奶奶想阿对呢勿对?”

黛玉听他一番说话,暗暗想了一想,虽然不大稳当,也只好如此,虑不尽许多,到那时见事行事便了。故又对阿金说道:“只要办得妥当,就照实梗说法末哉。”

阿金道:“奶奶尽管放心,不过有格场化,心急勿出格。”

黛玉晓得阿金能干,无须叮嘱,由他前去办理便了。两人计议已定,别无书说。

这几天,黛玉仍去看戏,阿金做了引线之人,得与月楼通信。月楼是个贪色之徒,自然一说就成,不须费力,约定明日晚上即与黛玉成就好事。不比在杨家的时候,尚有许多窒碍。此刻黛玉心满意足,早把月山丢在九霄云外了。但起初月山尚到黛玉家里,黛玉就照阿金说法办理起来。月山虽然懊恼,却有阿金从中调停,送与他二百块钱,明知黛玉别有外遇,与己绝交,也只索罢休了。按这段情节,若教我慢慢细细说出来,至少也有一两回书。然姘识戏子一事,目下多得狠,大半都是一样的,何必絮絮聒聒,徒取人厌呢?况前回已经表过,我这部小说,实为醒世起见,借胡宝玉做个引头,警戒年少之人,切勿迷恋花丛,当他们有情有义,把黄金掷于虚牝,弄得倾家荡产,丑名外溢,就是这书的功劳了。不然,变成一部淫书,即使年轻的欢喜看他,岂不自己伤了阴骘吗?

闲话少说。仍讲黛玉与月楼交好之后,一连又是数月。光阴迅速,寒暑变更。自从在杨四家下堂求去,迄今屈指一算,不觉半载有余。虽黛玉资财充足,所得杨四之金珠首饰,以及自己私房银钱,总共计算,不下二三万金,其余衣服零星各物不在其内,尽可逍遥度日。然黛玉性喜奢华,一切开销用度胜人几倍,加之结识伶人,费去不少,渐渐将现存的银洋挥霍殆尽,只有金珠等件未动分毫。一日黛玉命阿金前往庄上支取银钱,及至阿金取了回来,把庄折细细一看,所存不满千数,自知经济恐慌,难以持久,心上颇有些踌躇,便与阿金商酌道:“奴自从登勒格搭出来仔,到仔间搭,勿知哪哼,已经用脱仔弗少哉,故歇拿庄折算算,存得有限,倒是日长势久格事体,搭奴想想看,阿有啥法子介?”

阿金听了,晓得他的意思,就用这迎合道:“我也勒里想呀,俗语有一句:坐吃山空海要干。法子是要想一个格。据奴意思,要末仍旧去做。”

说到这里,停住了嘴。黛玉假作不知,问道:“爽爽快快说下去,奴亦勿来怪格。”

阿金接着回答道:“要末仍旧去做老本行(读杭),除脱仔格样,叫我落里想得出别格法子介?”

黛玉道:“呒是呒啥,奴也晓得格,只好实梗。单差一样勿稳当,拨勒杨四打听着仔,勿知阿要搭奴寻事?虽则奴也勿怕俚,格辰光当面搭俚说明白格,不过呒不凭据,像煞终有点勿局,格末那处嗄?”

阿金道:“奶奶放大胆末哉。一来我打听歇格,现在杨四勿勒上海,据说回家乡去哉,勿得知几时出来,一年半年也呒啥稀奇;二来改仔名字,用老底子格招牌,就算俚晓得,亦坍俚格台,哪哼好怪介?”

黛玉听他说得有理,也就应允,择定中秋节后,即在此处悬牌。

其时已至七月底边,托阿金料理一切。阿金本是熟手,诸事预备毫不为难,又用了几个大姐、娘姨,几个鳖腿、相帮,专等节后开张。但悬牌这一天,场面必须广阔,故阿金同一班大姐、娘姨等辈,四处张罗,凡从前的老相好,以及大姐、娘姨的新相知,个个前去关照。那班富商贵介听说黛玉改换名字,重堕风尘,大家欢喜无量,欲一睹颜色为荣,所以人人都思报效,预先将和酒定下,约有一二十起。阿金等归来覆命,黛玉心中亦甚快活,命阿金去定做一块特别商标,取名叫做“胡宝玉”。从此之后,书中无“林黛玉”三字名词,到底叫他“胡宝玉”了。请看官们牢牢紧记,不要看做黛玉是一人,胡宝玉又是一人,一而二,二而一,好似孙行者摇身一变,把“林黛玉”变成“胡宝玉”了。后来有个妓女羡慕宝玉的名头,又不便就叫宝玉,因他尚在申江,故取名叫林黛玉,欲思步他后尘,媲美前人,果然有志竟成,芳名大噪,得在四金刚之列,与宝玉后先辉映,至今犹存。他自有本传,无须在下细表。但同名同姓,易于朦混,不知者即指为今日之黛玉,反谓此事所载,未免传闻失实,归咎于秉笔之人,故不得不表而出之,以清眉目,并非在下絮烦,说这一大篇,借以拖长此书,料看官们必定原谅的,则在下幸甚了。

撇去浮文,言归正传。宝玉到了悬牌这天,把特别金字商标,是“姑苏胡宝玉”五字,上面披着红绸,插着两朵金花,挂在门前。天井里面雇了一班灯担、堂名,甚是热闹。楼下中间有相帮等数人招接众客,也是挂灯结彩,仿佛有了喜事一般。左右两间,前后均有厢房,故在中间隔开,分四间,以便各客分坐,摆设得整整齐齐,一样有榻床、方桌、椅靠等物,都可以摆酒碰和,与自己的大房间差也不多。楼上中间只摆两只方台、一只大榻,两旁四把双靠、六把单靠,并无十分摆设,仅可以吃酒罢了。还有自己对面一间房,虽也隔去一小半,却收拾得异常清洁,与这边一样。惟后面半间,系大姐、娘姨等的卧房,不作别用,除去床铺之外,一些陈设都没有,不比宝玉卧房之内,居中放一只红木雕花大床,用着湖色绉纱帐门,衬着大红金绣的帐楣床围,赤金的帐钩练条,十分华丽。床侧挂一个大门帘,把前后隔开,前面床前放一只妆台,台上的摆设无非是自鸣钟、台花、银茶盘、金茶壶、银杯、银水烟筒等物。一面是红木玻璃大衣橱两口,一面是红木嵌大理石单靠、茶几,以及面架各件。居中是大理石方桌,上面挂一盏万光灯。厢房之内,靠墙摆一只紫檀十景嵌石烟榻,靠窗放一只八仙花梨方台,其余是茶几、单靠,件件耀目增光,纤尘不染。墙上均挂着名人书画、大着衣镜,毫无半些儿俗气,真不啻琼宫贝阙,令人目眩神迷。故当时有一首诗,单赞宝玉房中的奢华为他处所不及,其诗曰:

寻访迷香洞里花,依稀金谷斗繁华。

问谁艳福能消受?得入神仙富贵家。

卧房后面,虽说是小房间,也也缕金错翠,点缀得甚是精雅。况洞窗望去,即是三马路,又可以游目骋怀,神怡心旷,还疑别有洞天。可见一样的房屋,只要粉饰装潢,便觉有异常光彩,照耀眼帘。宝玉善于修饰,性好奢华,所以不惜资本,造成这花花世界,使人到此乐而忘返。

今日是开幕第一天,宝玉清早起身,打扮停当,四处去看了一看,然后回到房中,恭候众客驾临。直等到午后二三下钟,方闻楼下高喊一声“客来”。正是:

艳帜重张延众客,香名复噪播春申。

不知来的是何客人,请观下回接谈。

九尾狐

第十二回大排场众客贺悬牌小结尾淫娼重出局

上回说林黛玉改名胡宝玉,复落风尘,重张旗鼓。有大姐阿金等一班做手,在悬牌前几天四处去招罗客人。客人听说,个个踊跃报效,情愿输将,约定开张吉日前来道贺。故今天宝玉在房恭候,忽闻楼下高喊“客来”,扶梯上脚声碌乱,连忙出房招接。定睛一看,原来不是别人,即是旧日的相好,叫做胡士诚,同着四五位朋友到此续旧。宝玉叫了一声“胡大少”,又招呼了众人,领进自己房中。各各坐下,送过香茗、瓜子。士诚先开言问道:“以前我得着你的信息,本要到来看你,因不晓得你的住处,只索罢休。我实在牵记你了不得,为何直至今日方始声张呢?”

宝玉道:“格套事体坍台煞格,去说俚。若然说说看,只怕两三日也讲勿完,倒勿如弗说格好。承蒙大少牵记,勿忘记奴,仍旧到奴间搭来,奴也面孔浪飞仔金哉。”

士诚听了这几句话,得意非常,竟忘了他待杨四的无情,反赞宝玉多情,不忘旧日的相交,岂不是件怪事吗?

宝玉又与众客敷衍,问了姓名。众客一一回答,方知一位叫朱子青,一位叫郭绥之,尚看得上宝玉的眼;其余三位,问过了名字,不在心上,只记得一个姓,是张、李、王三人。问毕,正欲与士诚叙谈,又听得下面几声“客来”,先有大姐、娘姨等去窥探,一面招待,一面报与宝玉知道。却是一班新客人,大约由娘姨辈招来的。宝玉照例前去接待,请他们在对面房中坐定,一切礼节都是一样,无须细表。惟问一问众客名姓,虚恭敬了好一回。那班客人为因羡慕宝玉,特地到此报效的,今日一见,话不虚传,本来是专诚摆酒的,此刻要讨宝玉的好,即时叙了四人,碰起和来。宝玉又只得略献殷勤,多坐了片刻。幸得下面又闻客来的声音,方始脱身出外。早有一个大姐来请宝玉下楼,宝玉急忙下落扶梯,走至东首一间房内,又见几位旧时认识的客人,一一叫应,把旧事略谈几句。宝玉坐在榻上,与他们装了几筒烟,见众客提议碰和一事,即吩咐大姐等倒起牌来。看众客坐下,碰了几副,方才回到楼上,仍在自己房中与士诚、子青等讲话。

士诚道:“你今天辛苦得狠,不必应酬我们。我们是熟客,时常要来的,你不要太拘,忙坏了身子,倒累我们过意不去的。”

子青同绥之也说道:“士诚兄这两句话实在不差,我们好天天来的,今天决不怪你待慢。你如有别事,只管随意便了。”

宝玉道:“格是阿好实梗格介,叫奴哪哼过意得去嗄?真真待慢各位大少。”

士诚道:“你说怎么话!你若再要这个样儿,害得我们要不敢来了。”

子青道:“我懂得胡先生的意见,见我们闲坐着,没有一些事儿做,故来陪我们说话,不如我们几个人碰一局和,众位以为好吗?”

士诚与绥之首先应允,即命娘姨等摆起碰和台来。宝玉在旁称谢,又说了几句“对勿住”,亲手将牌倒好,请众人入座。士诚、子青、绥之拉了一个姓王的坐下,就此碰将起来。碰了一圈庄,士诚又向宝玉说道:“你今天客人甚多,我们在此碰和,你尽管去就是了。”

宝玉娇声答应,又叮嘱大姐娘姨伏侍须要周到,方才移步出房,至各处房间里内应酬众客。

却巧楼下客人陆续又到了几位,宝玉各各招待,忙个不了。一时旧好新欢络绎来齐,把楼上下房间尽行僭满。到了晚上,各房碰和已毕,一齐摆起酒来,请客的请客,叫局的叫局,忙得大姐、娘姨上下奔跑,龟奴、鳖腿东西乱走,毫无片刻空闲。即宝玉在各房中,往来酬酢,进退周旋,那边侑酒,这边侍坐,亦少片时安逸。直到后来众客咸集,校书纷来,方回自己卧房,与士诚等劝酒,多坐了一回。其时楼上下歌声、笛声、弦子声、胡琴声、琵琶声,和着客人的豁拳声、喝彩声,校书、大姐、娘姨的笑语声、争闹声,声声相应,浑成一片,还有天井内的堂唱声,沿马路的车马声,足足闹到十一二点钟,耳根边方觉清静了些。宝玉仍到各房间走动,有的拉着他吃酒;有的拖着他同坐;有的向着他讲话;有的扯着他调笑。宝玉只好一一应酬,所谓一客都是客,不好待慢了这个,讨好了那个,惹人说我的不是。及至众局尽散,大菜上齐,各房客人方陆陆续续的去了。宝玉分头相送,又说了无数的“待慢,对勿住”,始得回房。

已相近一点多钟,所剩士诚等一席,虽局已尽去,犹兴高采烈的饮酒。忽见宝玉进房,士诚便问道:“今天你辛苦极了,此刻人声寂静,谅必各房的客人都已散去,你快来坐坐,同我们饮一杯酒,积积力罢。”

宝玉道:“俚笃才去格哉,今朝真真待慢仔各位大少,只好下回补偿哉。”

说罢,坐在士诚肩下。士诚把一杯酒敬将过来,宝玉说声“多谢”,勉力饮尽。旁边子青、绥之两人都看中了宝玉,一心要想结交他,故一同开言道:“你说下回补偿,只怕我们两人无福再来消受呢。”

宝玉尚未回答,士诚抢着说道:“二兄休说有福无福,我明后两天让你们来摆酒,我做陪客可好?”

子青道:“只怕你要吃醋,所以我们不敢。既然你宽宏大量,就算数在这里吃酒便了。”

士诚即命宝玉取过纸笔,请二人写了菜单。然后大家用饭,起身散席。子青仍约众人明晚原班到此,众人欣然应允。士诚道:“我们走罢,时已不早了。”

于是宝玉将众客相送,立在楼梯旁边,连说“待慢,对勿住,请各位大少明朝早点来”。这都是堂子中的套话,没有一家不是这个样儿,仿佛照例的文书。

此时士诚等回去,我且慢表。先说宝玉回进卧房,疲倦已极,阿金等与他卸妆后,遂即上床去睡了。

按下宝玉这边,再讲朱、郭二人。朱子青是苏州洞庭山人,颇有家私,现在寄居上海,做些事业。最喜寻花问柳。别人请他吃酒,不论大风大雨,无有不到的。只有一件不好,生性极其鄙吝,不肯浪费一钱,即堂子里面,也要十分过意不去方才摆一次酒,碰一局和,所以各校书们并不喜与他往来。今日见宝玉这般娇媚,不禁馋涎欲滴,企慕万分,要想与宝玉交好,常到这里走走,故欣然应允摆酒,毫无吝色。若在别处,只怕恳求也不肯呢!至于那个姓郭的,别号绥之,是广东广州府人,年纪尚未满三十,秉性风流,蹴居上海,不及三年。家资甚巨,开着几爿土栈,年年有数万盈余,因此用度阔绰,气象豪华,往来花柳场中,虽日费万钱,亦所不惜,正与子青反背。但看他的表面,仿佛是个瘟生,其实精明强干,从不受人之愚虚掷黄金,与寻常挥霍不同。今夜承士诚相请,在席上饮酒,也看中了宝玉,故与子青一同答应。可见宝玉的笼络手段加人一等,凭你怎样的鄙吝,怎样的精明,无不入其彀中:鄙吝者愿解悭囊,精明者自投迷阵,好像宝玉真有什么妖术,你想奇也不奇?那班客人都是《白蛇传》中的许仙,只消白娘娘把迷字放出来,自然心悦诚服的从他。谅必宝玉也有这个法儿。然白娘娘称曰“义妖”,为因下山报恩,把许仙十分敬爱,并不迷恋他人;反是许仙无情,受了法海蛊惑,将他合在钵中。故后人看这部书,单把许仙唾骂,不说白娘娘是个妖精,不该迷恋许仙,皆为他有情有义,即是妖精,与人有何两样呢?若宝玉明明是个人,并非蛇精,然其所作所为,反不如蛇精的恩义。所以昔人有四句诗,说得最为贴切,其诗云:“青竹蛇儿口,黄蜂尾上针。两般还未毒,最毒妇人心。”

但“妇人”两字未免太混,难道妇人都是最毒的吗?故将结句改作“最毒淫妇心”,方成了至理名言。今宝玉是个淫妇魁首,其在杨四家一段情节令人发指。设或他稍有人心,岂肯再做这样勾当?乃因一念贪淫,自愿坠入粪坑,播臭名于世上,徒供逐臭之夫与他交好,以致自少至老,虚度了五六十年,不得收成结果。譬如千岁老狐不能修炼内丹,深山静养,徒欲幻化美人,迷恋少年,用采阳补阴之术,成就自己的金丹,势必遭受雷劫,依然身死,把千年所炼之道术,付诸流水,怎能够位列仙班,得成正果呢?虽宝玉并不是狐狸投胎转世,又不是狐狸幻化人形,然有狐狸的性质、狐狸的媚术、狐狸的淫心、狐狸的害人,真是一个人中的狐狸。其后有效学他的,如“四金刚”等一班淫妓,只算是狐子狐孙罢了。故胡宝玉不得以寻常之狐相比,须称他“九尾天狐”方为的当。谅看官们定不河汉斯言,说我做书的太觉唠唠叨叨,过于烦琐了。

此刻书中先说朱子青到了来日,候至三四点钟,换了一身全新衣服,独自一人坐着一部包车,来到宝玉家里。却值宝玉梳妆乍毕。为因昨天辛苦,故尔起身甚晏。一见子青已至,忙叫一声“朱大少”,请子青在厢房中坐下,殷勤了一回,喜得子青瘫化了身子,只是嘻嘻的笑,拉着宝玉问长问短。宝玉对答如流,心中却在暗算,晓得子青是个户头,用斧头斩得动的。只不知他脾气如何,可是一位出钱施主?待我用一套柔软工夫先去笼络他,即使鄙吝的,也要叫他情情愿愿,将银钱送上门来。故对子青娇声软语,与他装烟倒茶,件件都是亲手,拍得马屁滴溜滚圆,其实要想在他身上发一注小小横财。子青那里知道?只当宝玉真心相待,有意于他,所以快活到极处,不知怎样才好。

闲谈到上灯时候,胡士诚、郭绥之以及张、李、王等三位不先不后的来了,进房与子青相见,士诚先问道:“子青兄来得早吓,为什么不到我家里,与我一同来呢?”

子青刚要回答,即听绥之说道:“他好像一只馋猫,见了一条腥气的鱼,要想独吞下去,所以一早瞒着我们偷到这里来呢。”

子青听了,伸手把绥之打了一下,笑骂道:“你真是个狗嘴,生不出象牙来。如果我一人想偷,何必约你们到这里相叙?这句话,岂不是你差了吗?”

绥之道:“你说我是狗嘴,却不甚切当。像你喜欢偷吃这块肥羊肉,那才是个狗嘴呢!”

二人你说我,我说你,说个不了。士诚恐他们认真,弄出事来,在旁止住道:“你们再要多讲,恕我不陪了。”

宝玉也道:“两位大少专门说笑话,讲得只怕嘴干哉,阿要用口茶罢?”

说着,亲手倒两杯茶过来。两人接了,方才不语,彼此付之一笑,与众人闲谈了一回。

子青听报时钟已鸣八下,即吩咐端整摆席。宝玉也交代下去,霎时摆设停当,遂请众人入座。士诚等一一坐下,子青坐了主位,请问众位叫局,大众并不推辞,各各写了局票。子青取来观看,士诚叫的是沈月春,绥之叫的是陆昭容,其余叫的是无非吴新宝、金赛玉一班有名人儿。子青阅毕,自己也写了一个,一并交了下去。然后欢呼畅饮,连干几杯。宝玉在旁殷勤劝酒,说说笑笑。不及一刻工夫,楼下异常热闹,知是局已来了,纷纷上楼进房,计共四位校书。子青一看,惟月春、新宝未到。众客各在旁侧坐下,一片的“张老”、“李老”声音,煞是好听。子青正在得意之际,忽闻下面连喊几声“叫局”,走进一个娘姨,执着三张局票,请宝玉去出堂差。宝玉未便推托,皆为新做生意,不好得罪客人,只得起身向子青等告罪。子青等不能阻止,由他自去。宝玉换过衣服,又说了一声:“对勿住,奴是就要来格。”

说完,匆匆下楼上轿去了。子青心中甚是没趣。岂不是一厢情愿吗?若做了妓女,单做你一户客人,即不饿死,如何够一家的开销呢?

闲话少说。当时四位校书弹唱将毕,即见沈月春、吴新宝一同来了,又接着唱将起来,果然响遏行云,不同凡响。士诚就拉着子青等众人,豁了十几个抢三。旁边月青、新宝等局各代了几杯酒,陆续转局去了。尚不见宝玉归来,子青等甚是焦躁,幸得士诚在席敷衍,又豁了一个通关,吃了几样菜,方见宝玉自外而入,说了许多抱歉的话,始得大家快活。绥之更是高兴,高声说道:“方才宝玉一去,打断了我们兴致。此刻来了,我们再摆一台酒好不好?”

士诚、子青等都默然不答。绥之道:“再摆一台,算是我的。”

回头就吩咐翻台。士诚道:“绥之兄,你明天本要摆酒,何必今夜翻台呢?”

那知绥之任着自己豪兴,也不顾子青吃醋,执意要摆第二台酒,不肯收回这句话,坍了自己的台,故不听士诚之言,命宝玉喊将下去,以尽今日之兴。正是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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