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世社会龌龊史(清代古典小说)第3页
月梅道:“这是那个给你的?”
紫旒笑道:“这是化了一千多银子去捐,户部里给出来的。”
月梅道:“哦,我晓得了,所以你把它带在身边,叫人家好知道你是个官。然而你揣在怀里,人家还是看不见,不如拿来我代你糊在背上。来,喜子去拿浆糊来。”
喜子果然笑嘻嘻的去了。紫旒道:“此刻喜子走了,屋里只有我们娘儿三个,我不怕直说,我这东西是要拿出来押钱的。”
月梅道:“怎样押法呢?”
紫旒道:“我今天等着二百元用,一时没有凑处,要向人家暂借,人家若是肯借时,我便把这张照留在他处,做个取信的凭据。”
月梅道:“人家要你这个做甚么?”
紫旒道:“人家要了,本来没用,不过我没了这东西,就不能出身做官。把这东西押在他处,是不怕我不来取赎的意思。”
月梅道:“那么说,我押给你。”
紫旒涎着脸道:“你如果肯押,我出三分利钱。”
月梅道:“你再拿那劳什子给我看。”
紫旒果然又取出来抖开,又指给他看所填的字:“这‘伊金庸’,便是我的名字;这‘三十五岁’,便是我捐官那年的岁数;这‘身中、面白、无须’,便是说我的相貌;这一颗紫花色的,便是户部的樱”月梅折了起来,便道:“妈!你去拿二百元来。”
老妇人道:“当真的么?”
月梅道:“自然是真的。”
老妇人便果然转到耳房去了,这边剩了二人在那里鬼混。
过了一大会,老妇人拿了一叠钞票过来,交给月梅,月梅接过来道:“几时还?”
紫旒道:“多则两个月,少则一个月,就可以还的。”
月梅便把一叠钞票交给紫旒,紫旒接过来一点,只见汇丰的、麦加利的、十元的、五元的、一元的,乱七八糟,参差不一,点了点数,恰好是二百元,便拿来揣在怀里。月梅也把官照藏起。
又鬼混了一会,紫旒便急急忙忙的别去。不知紫旒要到那里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三回
移花接木三条计动魄惊魂一纸书
却说紫旒拿了月梅的二百元钞票,出了梅春里,恰好巷口有一辆东洋车停在那里,紫旒跨上去坐了,用手一指,那车夫便顺着所指之处,发脚飞跑,转了两个弯,到了大马路凤祥银楼。紫旒喝叫停住,跳下车子,给过车钱,走到凤祥里面,在身边掏出一张票子,交给柜上说道:“这两样东西做好了么?
“柜上人接来一看道:“好了。”
随即取来一枝银水烟筒,一个金豆蔻盒,先后都上天平秤过,取出算盘算了一阵说道:“烟筒二十八两三钱;盒子四两六钱一分七厘。除收过欠找一百三十五元六角。”
紫旒取出钞票,点了一百三十六元,柜上收了,开过发票,找出四角洋钱。此时已是入黑时候,紫旒拿了东西,仍旧坐了车子,走到三马路同安里落车,正要进去,不想迎面遇了有声。
有声道:“方才到公馆里奉候,不想阁下仍未回去。遇见了令亲贾伯翁,说阁下天天在同安里花锦楼家,所以我特来奉访。不料贵相好说,今天阁下不曾到过,并且约了朋友今天叉麻雀,朋友已经到了,还不见阁下到云云。我因为阁下不在,便走了出来,不期恰好相遇。”
紫旒道:“如此恰好,就请到里边坐坐。”
有声道“不坐了。我不过受了阁下所托,方才子翁回局,我问过他,他说这两天要解一笔机器款,这几天里头不便挪移,所以我专来回复一声,免误了阁下正事。”
紫旒道:“费心得很,迟两天看罢;倘我在别处弄不着,再来求老哥费心。此刻没事,何不请到里面坐坐呢。高兴打牌,我们再邀两个人,多开一局。”
有声道,“这个我一向不懂,少陪了。”
说罢,拱手别去。
徐步绕行,转到了四马路。心中暗想:紫旒急到拿官照出来押钱,何以还有心神叉麻雀?这点镇静的工夫,真是令人佩服。一路上想,一路上东张西望,不提防后面忽然有人高叫一声:“有声。”
有声回头看时,却是李仲英。有声立定了,仲英道:“你到那里去了?老总要请客,四面八方的抓人,却只抓不着,连你都不见了。”
有声道:“在那里?请谁?”
仲英道:“请两个生客,在同安里花小葆家,你快去罢,我还要找紫旒呢。”
有声道:“你莫忙,紫旒不消找得,我知道他在那里。先到了小葆那边,我包管你一抓就来。”
仲英道:“如此好极了,我们同去罢。”
于是二人走西荟芳,穿出了同安里,到了花小葆家。
只见子迁果在那里,还有两个客。有声招呼一遍,方才知道一个安徽人鲁薇园,一个南京人李闲士,都是要入金矿股分的。有声正待细谈,仲英道:“你且说紫旒在那里?先请了他来再说。”
有声道:“紫旒今天是主人,在隔壁花锦楼家,请他只怕未必来;除非你亲身去对他说,请他来陪客,或者可以请得动。”
子迁道:“奇怪,紫旒和花锦楼前几天闹断了,发过誓,永远不去的了,何以又去起来?”
仲英道:“不要管他,且等我亲自去邀了他来,再问他这个。”
说罢自去了。薇园问子迁道:“有翁可是也在山东同来的?”
子迁道:“有翁是新近聘请的,一切事情都仰仗得很。”
有声道:“岂敢!岂敢!
兄弟不懂事,一切都仗子翁指教。”
薇园道:“有翁一向恭喜是甚么贵业?”
有声道:“向来都在长江一带经商的。”
薇园道:“这金矿办起来,倒也是一件大商务。兄弟向在汉口,这回是慕名而来,打算多少做点股分。”
子迁接口道:“薇翁今天到局里来,说起打算要做五百股,是一位大股东呢!”
说话时,仲英已偕紫旒走到,彼此相见,通过姓名。仲英道:“紫翁今天十分赏脸,他在花锦楼那边,是碰和的主人,本来走不开,被我说之再三,方才请人代碰。”
子迁道:“屈驾得很!但是你前几天就睹神罚咒的说,永不到他家去了,怎么忽然又去碰和?”
紫旒道:“这些小孩子们,何必和他认真呢?说说罢了。我听仲英说,鲁、李二公都是罕客,所以特来奉陪。”
薇园道:“岂敢!岂敢!久仰得很,今日幸会。”
紫旒道:“听仲英说,二位要做金矿股分,这件事很好的。”
闲士道:“兄弟无此力量,薇翁是一意要做。因为初到上海,地方不熟,由兄弟引到贵局的罢了。”
紫旒道:“兄弟虽不是局中人,然而一向与子翁相好,深知他这个矿办得极得法。前次已经将矿苗寄到日本,请化学师化验过,回信来说成色极高,可以获大利的。子翁已经写信去聘这位化学帅,大约下月就可到了。”
闲士道:“所以一个人要讲运气。那一座矿山,放在那里,怎么偏偏被子翁找着呢?”
紫旒道:“找着了,也要碰巧和这位抚帅有交情,才肯下这个札子。有了大宪提倡,招起股来,才得顺手。”
薇园道:“这么大一个局面,子翁、仲翁两个人就撑持起来,足见得才干不校”子迁道:“这边只办招股,没有甚么事,山东那边人多点。”
紫旒道:“这就是子翁实心办事之处。差不多的有了这个局面,那里容不下十来个人?”
说话之间,席面摆好,发出局票,相将入席。花锦楼就在隔壁,首先到了,在紫旒侧首坐下,把一个崭新的金豆蔻盒子放在面前,跟局丫头拿的银水烟筒,也是崭新的,配上一条珠练条。仲英笑道:“这两件行头,一向不曾见过,想是伊老爷新送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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