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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舍自传(现代小说家、剧作家,原名舒庆春)第37页

这一决定,使我的作风略有改变,教我知道了只要材料丰富,心中有话可说,就不必一定非幽默不足叫好。

(四)既决定了不利用幽默,也就自然的决定了文字要极平易,澄清如无波的湖水。

因为要求平易,我就注意到如何在平易中而不死板。

恰好,在这时候,好友顾石君先生供给了我许多北平口语中的字和词。

在平日,我总以为这些词汇是有音无字的,所以往往因写不出而割爱。

现在,有了顾先生的帮助,我的笔下就丰富了许多,而可以从容调动口语,给平易的文字添上些亲切,新鲜,恰当,活泼的味儿。

因此。

“祥子”可以朗诵。

它的言语是活的。

“祥子”自然也有许多缺点。

使我自己最不满意的是收尾收得太慌了一点。

因为连载的关系,我必须整整齐齐的写成二十四段;事实上,我应当多写两三段才能从容不迫的刹住。

这,可是没法补救了,因为我对已发表过的作品是不愿再加修改的。

五、职业写家的生活

辞职后,一直住在青岛,压根儿就没动窝。

青岛自秋至春都非常的安静,绝不像只在夏天来过的人所说的那么热闹。

安静,所以适于写作,这就是我舍不得离开此地的原因。

除了星期日或有点病的时候,我天天总写一点,有时少至几百字,有

时多过三千;平均的算,每天可得二千来字。

细水长流,架不住老写,日子一多,自有成绩,可是,从发表过的来看,似乎凑不上这个数儿,那是因为长稿即使写完,也不能一口气登出,每月只能发表一两段。

还有写好又扔掉也是常有的事,所以有伤耗。

地方安静,个人的生活也就有了规律。

我每天差不多总是七点起床,梳洗过后便到院中去打拳,自一刻钟到半点钟,要看高兴不高兴。

不过,即使高兴,也必打上一刻钟,求其不间断。

遇上雨或雪,就在屋中练练小拳。

这种运动不一定比别种运动好,而且耍刀弄棒,大有义和拳上体的嫌疑。

不过它的好处是方便:用不着去找伴儿,一个人随时随地都可以活动;可长可短,可软可硬,由慢而速,亦可由速而慢,缺乏纪律,可是能够从心所欲不逾矩。

练上几趟就多少能见点汗儿;背上微微见汗,脸色微红,最为

舒服。

打完拳,我便去浇花,喜花而不会养,只有天天浇水,以求不亏心。

有的花不知好歹,水多就死;有的花,勉强的到时开几朵小花。

不管它们怎样吧,反正我尽了责任。

这么磨蹭十多分钟,才去吃早饭,看报。

这差不多就快九点钟了。

吃过早饭,看看有应回答的信没有;若有,就先写信,溜一溜脑子;

若没有,就试着写点文章。

在这时候写文,不易成功,脑子总是东一头西一脚的乱闹哄。

勉强的写一点,多数是得扔到纸篓去。

不过,这么闹哄一阵,虽白纸上未落多少黑字,可是这一天所要写的,多少有了个谱儿,到下午便有辙可循,不致再拿起笔来发怔了。

简直可以这么说,早半天的工作是抛自己的砖,以便引出自家的玉来。

十一时左右,外埠的报纸与信件来到,看报看信;也许有个朋友来谈一会儿,一早晨就这么无为而治的过去了。

遇到天气特别晴美的时候,少不得就带小孩到公园去看猴,或到海边拾蛤壳。

住在青岛,看海很方便:潮退后,每携小女到海边上去;沙滩上有的是蛤壳与断藻,便与她拾着玩。

拾来的蛤壳很不少了。

但是很少出奇的。

至于海藻,更不便往家中拿,往往是拾起来再送到水中去。

这得九点多就出发,十二时才能回来,我们是能将一里路当作十里走的;看见地上一颗特别亮的砂子,我们也能研究老大半天。

十二点吃午饭。

吃完饭,我抢先去睡午觉,给孩子们示范。

等孩子都决定去学我的好榜样,而闭上了眼,我便起来了;我只需一刻钟左右的休息,不必睡那伟大的觉。

孩子睡了,我便可以安心拿起笔来写一阵。

等到他们醒来,我就把墨水瓶盖好,一直到晚八点再打开。

大概的说吧,写文的主要时间是午后两点到三点半,和晚上八点到九点半。

这两个时间,我可以不受小孩们的欺侮。

九点半必定停止工作。

按说,青岛的夜里最适于写文,因为各处静得

连狗仿佛都懒得吠一声,可是,我不敢多写,身体钉不住;一咬牙,我便整夜的睡不好;若是早睡呢,我便能睡得像块木头,有人把我搬了走我也不知道,我可也不去睡的太早了,因为末一次的信是九点后才能送到,我得等着;还有呢,花猫每晚必出去活动,到九点后才回来,把猫收入,我才好锁上门。

有时候躺下而睡不着,便读些书,直到困了为止。

读书能引起倦意,写文可不能;读书是把别人的思想装入自己的脑子里,写文是把自己的思想挤出来,这两样不是一回事,写文更累得慌。

星期六下午和星期日整天,该热闹了。

看朋友,约吃饭,理发,偶尔也看看电影,都在这两天。

一到星期一,便又安静起来,鸦雀无声,除了和孩子们说废话,几乎连唇齿舌喉都没有了用处似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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