资治通鉴(编年体通史)第481页
聪曰:“卿之勋德,当世受专征之任,非他臣之比也,吾当更以一国封义真。”
乃封俭为临海王,立胤为世子。既长,多力善射,骁捷如风。靳准之乱,没于黑匿郁鞠部。陈安既败,胤自言于郁鞠,郁鞠大惊,礼而归之。曜悲喜,谓群臣曰:“义光虽已为太子,然冲幼儒谨,恐不堪今之多难。义孙,故世子也,材器过人,且涉历艰难。吾欲法周文王、汉光武,以固社稷而安义光,何如?”
太傅呼延晏等皆曰:“陛下为国家无穷之计,岂惟臣等赖之,实宗庙四海之庆。”
左光禄大夫卜泰、太子太保韩广进曰:“陛下以废立为是,不应更问群臣;若以为疑,固乐闻异同之言。臣窃以为废太子,非也。昔文王定嗣于未立之前,则可也;光武以母失恩而废其子,岂足为圣朝之法!向以东海为嗣,未必不如明帝也。胤文武才略,诚高绝于世;然太子孝友仁慈,亦足为承平贤主。况东宫者,民、神所系,岂可轻动!陛下诚欲如是,臣等有死而已,不敢奉诏。”
曜默然。胤进曰:“父之于子,当爱之如一,今黜熙而立臣,臣何敢自安!陛下苟以臣为颇堪驱策,岂不能辅熙以承圣业乎!必若以臣代熙,臣请效死于此,不敢闻命。”
因欷流涕。曜亦以熙羊后所生,不忍废也,乃追谥前妃卜氏为元悼皇后。泰,即胤之舅也,曜嘉其公忠,以为上光禄大夫、仪同三司、领太子太傅;封胤为永安王,拜侍中、卫大将军、都督二宫禁卫诸军事、开府仪同三司、录尚书事。命熙于胤尽家人之礼。
[17]当初,前赵主刘曜有长子刘俭,次子刘胤。刘胤年方十岁,身高七尺五寸,汉主刘聪因此惊奇,对刘曜说:“你这个儿子的神气,不是刘俭所能比拟的,应当让他当继承人。”
刘曜说:“藩国臣民的继承人,能保守住祖先的祭祀就够了,我不敢破坏长幼的秩序。”
刘聪说:“以你的功勋和德行,当会世世代代担任征伐的重任,不是别的臣子所可比拟的,我当会另外封给刘俭一个诸侯国封号。”
于是封刘俭为临海王,立刘胤为世子。刘胤长大以后,力气很大,精于箭术,勇猛、迅捷如风。靳准作乱的时侯,刘胤隐匿身世,藏身在匈奴族的黑匿郁鞠部。陈安败亡后,刘胤把自己的身世告诉郁鞠,郁鞠大吃一惊,按照相应的礼仪对待,并送他归国。刘曜悲喜交加,对群臣们说:“刘熙虽然成为太子,但年龄幼小,拘谨柔顺,恐怕难以承受现今诸多的艰难。刘胤本来是我的世子,才能气度出众,而且涉历过许多艰难,我想效法周文王立武王和汉光武帝立明帝的作法,为巩固国家政权另外安排刘熙的地位,怎么样?”
太傅呼延晏等人都说:“陛下为国家的长远命运考虑,岂只是我们这些臣子有所依仗,实在也是祖先和国民的幸运。”
左光禄大夫卜泰、太子太保韩广则进谏说:“陛下如果认为自己在太子废立问题上的看法正确,就不应当再向臣下询问;如果觉得没有把握,当然乐于听到不同的意见。我们私下认为废除当今太子是不对的。往昔周文王选定继承人,是在未立太子之前,所以是可以的;汉光武帝因为太子的生母失去恩宠因而废除太子,哪里值得圣贤的朝廷效法!以往陛下立东海王刘熙为太子,这未必便不如汉光武帝立明帝为太子。刘胤的文才武略的确当世高绝,但太子的孝友仁慈,也足以成为承袭国家太平的贤惠君主。何况太子与百姓和神灵相关联,怎可轻易变动!陛下如果真的想改立太子,我们宁死也不敢遵奉诏令。”
刘曜默默无语。刘胤进言说:“父亲对儿子的爱,应当无所偏颇,现在如果废黜刘熙改立我,我怎能心安!陛下只要认为我还可以为国效力,我难道还不能帮助刘熙继承圣业吗?如果一定要让我替代刘熙,我请求立即死在这里,不敢听命。”
随之抽泣流泪,哀叹出声。刘曜也因为刘熙是羊皇后所生,不忍心废黜,于是追谥刘胤的生母、前妃卜氏为元悼皇后。卜泰即刘胤的娘舅,刘曜为嘉奖他的公正和忠贞,任为上光禄大夫、仪同三司、领太子太傅。又封刘胤为永安王,授职为侍中、卫大将军、都督二宫禁卫诸军事、开府仪同三司、录尚书事。命令刘熙用对自家人的礼仪对待刘胤。
[18]张茂大城姑臧,修灵钧台。别驾吴绍谏曰:“明公所以修城筑台者,盖惩既往之患耳。愚以为苟恩未洽于人心,虽处层台,亦无所益,适足以疑群下忠信之志,失士民系托之望,示怯弱之形,启邻敌之谋,将何以佐天子,霸诸侯乎!愿亟罢兹役,以息劳费。”
茂曰:“亡兄一旦失身于物,岂无忠臣义士欲尽节者哉!顾祸生不意,虽有智勇无所施耳。王公设险,勇夫重闭,古之道也。今国家未靖,不可以太平之理责人于屯之世也。”
卒为之。
[18]张茂在姑臧大兴土木,维修城墙,修筑灵钧台。别驾吴绍谏止说:“明公之所以修城墙、筑高台,大概因为有鉴于以往遭到攻击的忧患。我以为只要臣民未曾普遍感受到君上的恩泽,即使身处多层高台上也没有什么好处。只能够使臣下对自己的忠信志向产生疑虑,失去士民们寄托的期望,显示出怯弱的情形,挑动起相邻的敌方来犯的欲念,这怎么能辅佐天子,称霸诸侯呢!希望能急速废止这项工程,停止人力和钱财的巨大耗费。”
张茂说:“亡兄张忽然死于非命,难道没有忠臣义士想为他效死尽忠吗!只不过祸乱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突发,虽然智勇兼具也无所施展罢了。王公设置险阻保守国家,勇夫多设关隘保守其地,这是古人之道。现今国家不太平,不能在这举步维艰的时代用太平盛世的道理去要求人。”
始终没有停止修建工程。
[19]王敦从子允之,方总角,敦爱其聪警,常以自随。敦尝夜饮,允之辞醉先卧。敦与钱凤谋为逆,允之悉闻其言;即于卧处大吐,衣面并污。凤出,敦果照视,见允之卧于吐中,不复疑之。会其父舒拜廷尉,允之求归省父,悉以敦、凤之谋白舒。舒与王导俱启帝,阴为之备。
[19]王敦的侄子王允之,正当童年,王敦因他聪明机警,异常宠爱,经常让他跟随自己。王敦有次在夜晚饮酒,王允之以醉酒为由告辞先睡,王敦便和钱凤一起商讨叛乱之事,被王允之原原本本听到。王允之随即在睡卧的地方大吐,衣物、脸面都沾上了污秽。钱凤走后,王敦果然持灯前来察看,见王允之睡卧在呕吐的污物中,便不再有疑心。不久,适逢王允之的父亲王舒升任廷尉,王允之请求归省父亲,便将王敦、钱凤密谋的内容全部告诉了王舒。王舒与王导一块儿禀报皇帝,私下为应付突变做准备。
敦欲强其宗族,陵弱帝室,冬,十一月,徙王含为征东将军、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,王舒为荆州刺史、监荆州沔南诸军事,王彬为江州刺史。
王敦想增加自己的宗族势力,削弱、欺凌皇室力量,冬季,十一月,调任王含为征东将军、都督扬州、长江西部军务,王舒任荆州刺史、监察荆州、沔水以南军务,王彬任江州刺史。
[20]后赵王勒以参军樊坦为章武内史,勒见其衣冠弊坏,问之。坦率然对曰:“顷为羯贼所掠,资财荡尽。”
勒笑曰:“羯贼乃尔无道邪!今当相偿。”
坦大惧,叩头泣谢。勒赐车马、衣服、装钱三百万而遣之。
[20]后赵王石勒让参军樊坦任章武内史,石勒见他衣帽破旧,询问原因。樊坦未加思索,回答说:“不久前遭到羯族贼寇的抢劫,财物荡然无存。”
石勒笑着说:“羯族贼寇竞然这样蛮横无道吗!现在我会偿还给你。”
樊坦大为恐惧,流着眼泪叩头陪罪。石勒赐给他车马、衣服及办装费三百万,派遣他上任。
[21]是岁,越斯叟攻成将任回,成主雄遣征南将军费黑讨之。
[21]这年,赵人斯叟进攻成汉的将领任回,成汉国主李雄派遣征南将军费黑征讨斯叟。
[22]会稽内史周札,一门五侯,宗族强盛,吴士莫与为比;王敦忌之。敦有疾,钱凤劝敦早除周氏,敦然之。周嵩以兄之死,心常愤愤。敦无子,养王含子应为嗣,嵩尝于众中言应不宜统兵,敦恶之。嵩与札兄子皆为敦从事中郎。会道士李脱以妖术惑众,士民颇信事之。
[22]会稽内史周札,一族之中有五人封侯,宗族势力强盛,吴地人士中无人可以比拟,王敦为此忌惮。王敦生病,钱凤劝王敦早日除灭周氏,得到王敦赞同。周嵩因为兄长周被王敦所杀,心中经常愤愤不平。王敦没有儿子,收养王含之子王应为子嗣,周嵩曾当众说王应不适合统领军队,王敦为此憎恶周嵩。周嵩和周札兄长的儿子周都任王敦的从事中郎。适逢道士李脱利用妖术盅惑民众,不少士民都相信追随他。
晋纪十五肃宗明皇帝下太宁二年(甲申、324)
晋纪十五晋明帝太宁二年(甲申,公元324年)
[1]春,正月,王敦诬周嵩、周与李脱谋为不轨,收嵩、,于军中杀之;遣参军贺鸾就沈充于吴,尽杀周札诸兄子;进兵袭会稽,札拒战而死。
[1]春季,正月,王敦诬陷周嵩、周与李脱勾结,密谋不轨,因而收捕二人,杀害于军中。又派参军贺鸾到吴地找沈充,把周札所有兄长的儿子尽数杀死,随即进兵攻袭会稽,周札抵抗战死。
[2]后赵将兵都尉石瞻寇下邳、彭城,取东莞、东海,刘遐退保泗口。
[2]后赵的将兵都尉石瞻侵犯下邳、彭城,攻取东莞、东海,刘遐退保泗口。
司州刺史石生击赵河南太守尹平于新安,斩之,掠五千余户而归。自是二赵构隙,日相攻掠,河东、弘农之间,民不聊生矣。
后赵司州刺史石生攻击在新安的前赵河南太守尹平,将他斩首,劫掠民众五千多户返回。自此以后,前赵与后赵结怨成仇,经常互相攻伐劫掠,河东、弘农之间,民不聊生。
石生寇许、颍,俘获万计。攻郭诵于阳翟,诵与战,大破之,生退守康城。后赵汲郡内史石聪闻生败,驰救之,进攻司州刺史李矩、颍川太守郭默,皆破之。
石生侵犯许昌、颍川、俘获人众上万。又进攻在阳翟的郭诵。郭诵与石生交战,重创石生所部,石生退走保守康城。后赵汲郡内史石聪听说石生战败,奔驰救援,进攻司州刺史李矩和颍川太守郭默,均获胜。
[3]成主雄,后任氏无子,有妾子十余人,雄立其兄荡之子班为太子,使任后母之。群臣请立诸子,雄曰:“吾兄,先帝之嫡统,有奇材大功,事垂克而早世,朕常悼之。且班仁孝好学,必能负荷先烈。”
太傅骧、司徒王达谏曰:“先王立嗣必子者,所以明定分而防篡夺也。宋宣公、吴馀祭,足以观矣!”
雄不听。骧退而流涕曰:“乱自此始矣!”
班为人谦恭下士,动遵礼法,雄每有大议,辄今豫之。
[3]成汉主李雄的皇后任氏无子,妾妃所生的儿子有十多人。李雄册立自己兄长李荡的儿子李班为太子,让任后作他的养母。群臣请求在妾妃所生的子嗣中选立太子,李雄说:“我的兄长是先帝的嫡亲后裔,具有奇才和大功,当帝业即将成功时英年早逝,朕时常悼念他。况且李班仁孝好学,一定会继承祖先的功业。”
太傅李骧、司徒王达劝谏说:“先王们之所以必定从自己的儿子中选立继承人,为的是彰明固定不变的分位,防止篡权夺位。看宋宣公和吴国余祭的先例,就足以今人知晓。”
李雄不听。李骧退下后流着眼泪说:“祸乱由此发端了。”
李班为人谦恭下士,行动遵循礼法,李雄只要有重大决策,总是让他参与。
[4]夏,五月,甲申,张茂疾病,执世子骏手泣曰:“吾家世以孝友忠顺著称,今虽天下大乱,汝奉承之,不可失也。”
且下令曰:“吾官非王命,苟以集事,岂敢荣之!死之日,当以白入棺,勿以朝服敛。”
是日,薨。愍帝使者史淑在姑臧,左长史、右长史马谟等,使淑拜骏大将军、凉州牧、西平公,赦其境内。前赵主曜遣使赠茂太宰,谥曰成烈王;拜骏上大将军、凉州牧、凉王。
[4]夏季,五月,甲申(十四日),张茂病重,拉着王世子张骏的手哭泣说:“我家世代以孝友忠顺著称于世,如今虽然天下大乱,但你必须继承家族遗风,不可或失。”
并且下令说:“我的官职本非朝廷任命,为顺应事变而苟且自任,怎能以此为荣!我死的时候,应当戴着白色便帽入棺,不要用朝服殡殓。”
这天,张茂故去。愍帝时的使者史淑留居在姑臧,左长史、右长史马谟等让史淑授予张骏大将军、凉州牧、西平公,赦免境内罪犯。前赵主刘曜派遣使者赠给张茂太宰的名号,谥号为成烈王;授张骏为上大将军、凉州牧、凉王。
[5]王敦疾甚,矫诏拜王应为武卫将军以自副,以王含为骠骑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。钱凤谓敦曰:“脱有不讳,便当以后事付应邪?”
敦曰:“非常之事,非常人所能为。且应年少,岂堪大事!我死之后,莫若释兵散众,归身朝廷,保全门户,上计也;退还武昌,收兵自守,贡献不废,中计也;及吾尚存,悉众而下,万一侥幸,下计也。”
凤谓其党曰:“公之下计,乃上策也。”
遂与沈充定谋,俟敦死,即作乱。又以宿卫尚多,奏令三番休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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