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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公案(海公大小红袍全传)第8页

是年京城大旱,粮米昂贵,张老儿生意又淡,兼欠下地税,奉官追呼,迫如星火,正在设法借贷。一日,张老儿送豆浆到严府里来。此刻严二正在门房上坐着,看见张老儿双眉不展,没情没绪的。因问道:“老头子,我见你这几天眉头紧皱,却到底为甚事来?”

张老儿见问,叹了口气道:“不瞒二先生说,这几日竟开不得交了,所以愁闷呢。”

严二道:“你家口有限,靠着这老店,很够滋藉,怎么说开不得交?难道官债私债,被人催逼么?”

张老儿道:“正是为此。近来米粮昂贵,店里生意又甚淡薄,所赚的都不敷用。在往时,还有十余伙客在我们店里住,如今竟没有,只得一位海老爷,又不在店中吃饭,主仆三人自开火的,不过每月与我一两的房税。如今地税又过限,府里公差日日登门追呼,又没处去借贷,所以烦闷呢。”

严二笑道:“这些地税,有甚大事,要这样烦闷?”

张老儿摇首道:“不是这般说。我们生意人,若欠了钱粮,那府里提将去,三日一比,五日一卯,只怕这老屁股经不得几下大毛板呢!”

严二道:“如此厉害么?何不向住房的先讨过些房租抵纳,也免得受苦呢。”

张老儿道:“说来好笑,我在这都城,开了二十年的客店,不知见过了多少客人,从没有见过这位海老爷如此悭吝的呢!”

严二道:“他既是个老爷,想必是个有前程的,要体面的人,怎么这般悭吝?”

张老儿道:“他不是有职缺的人员,乃是广东的一个穷举子,又没运气。是前次进京会试的,走得迟了,来到京中,已是四月,过了场期。又不肯空走一道,便在我们店中住下宿科。不独银子有限,可怜他主仆三人,衣服也不多得两件。这位海老爷外面一件蓝布道袍,自到店来就不曾离了身上一日,至今还是穿着呢!他与翰林李老爷是个同年乡亲,每到院里去,都是这一件衣服,即此就可以见得。只是他为人诚实,再不多一句话的。却也介廉,自到店来,水也不曾白吃过我们一日,如何便向他开口呢?”

严二听了,便不觉大笑起来,道:“这样的穷举子还想望中么?罢了,我看你是一个老实人,值这样急迫之时,我这里借与你几两银子,开了这个交如何?”

张老儿听得严二有银子肯借与他,恰如坐监逢赦的一般,满面堆下笑来,说道:“二先生,你老人家是个最肯行善的,若肯相信,挪借几两银子,免我吃苦呢!这是再造之恩,利钱多少,子母一并送还就是。”

严二道:“我的银子是领了人家来的,亦要纳回利息与那主儿的。只是每两扣下二钱,加三行息,一月清楚。若是一月不能清,偿利就是。”

张老儿听了,自思八扣加三的银子,如此重利,是用不得的了。只是事属燃眉,舍此更无别法可以打算。自忖不过吃些亏,一个月还了他就是,好过明日吃棒,终然拖欠不得的。且顾了这眼前,宽了一限,再作道理。打定了主意,便向严二道:“这是本应的,但得二先生肯借,我们就顶当不起了。不知二先生肯借我多少呢?”

严二道:”你要借么?十两罢。”

张老儿听得肯借十两,除了几两交纳,还剩得几两充充本钱,一发好得很。便道:“这就是二先生相信得很呢,小老不知将何以报大德?”

严二道:“周急之事常有,亦不用你报答,只要你依期交还就是。若要银子时,可即写个借券来,我就有银子给你的。”

张老儿道:“小老不晓得怎么写法,求二先生起个稿儿,待我照着写罢。”

严二道:“这个使得。”

便引了张老儿到房内,自己磨墨饱笔,写了一纸借券稿儿,自己读了一遍,随与张老儿观看。张老儿连忙接来一看,只见上写着:立借券人某,现在某处。今业某生理某店,只因急需,无法挪借,蒙严某慷慨,代挪纹丝银锭十两,每两每月加息三钱。以一月为限,依限子母交还。如有迟误过限,另起利息,并本计算。今欲有凭,立券为照。

嘉靖某年月日立借券某的笔。

张老儿看了,却不解得后面这两句。只道是一月不还又与一月利息的意思。随执笔照着写了,一字不曾增减,画了花押,复递与严二观看。

这严二接了借券笑道:“果然一字不差的。”

遂收了券,随在床上枕畔,取了一锭来,交与张老儿手上道:“这是八两头,除了扣头,共算十两。这是上足成色的元丝锭儿,你亲自看过。”

此际天然将昏,张老儿略看了一看,便纳于怀中,说道:“好的,你老人家是个至诚的,那里还有伪假的银子呢?”

千声“多谢”、万句“蒙情”,出门而去,满心欢喜,一直望店中而来。

时已将晚,只见妻子怨道:“怎么去了这半天?可怜那府里两个公差又来呼唤,不见你,被他狠狠的骂了一顿。好言语还不肯走,说是堂上十分严催得紧,明日扫数了。若是不纳了这项银子,恐怕带累他们,他们是难做情的。这般说,竟坐着等你同去见官呢。亏了海老爷并两位管家小哥,费了多少唇舌,方才劝了他去。已经约了明日一早清款。你却不知在外边做些甚么,到这个时候才回,却不知家里了。”

张老儿道:“你不必操心,我有主意在此。包管明日有银子上纳就是。”

不住的微笑,只管叫取晚饭来吃。其妻埋怨道:“偌大年纪,全一些不知忧虑。四处无门可贷,还在那里说梦呢!”

张老儿道:“这不是梦,是实话。你不信,我把件东西你看看。”

遂在怀里拿出银子来,放在桌上,道:“这都是梦话么?”

妻见大喜,也不问银所自来。夫妻大喜,用过夜饭,一宵无话。

次日张老起来,要将银子到银号里交纳,找回些来充本。

及至到了银号内,那银号的人看了,说声:“不好的!”

把张老儿吓呆了。正是:只因以己忠诚处,今日方知中奸谋毕竟张老儿怎么了,且看下回便知。

第九回张老儿借财被骗

却说张老儿听得那银号的掌柜说银子不好,心中大惊,呆了半晌说道:“怎么见得是不好的?”

那掌柜的道:“这明明是夹铅的,外面用银子包皮,这就是不好的,休要强辩。难道我们当了这一辈子库号,还不认得么?”

张老儿此际无以自凭,只叫得苦,便三脚两步走出了银号,望着严府而来,要寻严二的晦气。

比及到得严府,问时,那严二跟随严嵩入朝去了,又不知几时才回。没奈何,只得在对面一家门首蹲着等候。自怨不小心,有了这项银子都不看过,却上了人家的当。倘若不认,这怎么好?又想着严二是个大有作为的人,料然是被人家骗了的,却不是故意与我的。且看他昨日这般好心看承我,他决不肯不认的。只管在那里胡猜乱想,足足等到午时,方才回来。

这严二随着主子马后,早已一眼看见了他,更佯作不曾见到,随着主子进去了,故意不出来。张老儿是送惯豆浆的,所以府中的人也些许相认得,但逢出来的,便问严二先生在里面做什么?或曰:“他如今现在上面伺候爷的饭,饭毕还要帮爷签押发稿。几多事情,哪里得空闲出来?你要见他,只可明日来罢。”

张老儿道:“小老要将一件东西交还与他呢。既是差事不得空,敢烦尊驾代为交与如何?”

这人道:“使不得。他的性情是最古怪的,我们同辈差不多都不与他交谈。你有什么东

西,且待明日当面交与他罢。”

说毕,各有事去了。这老儿只得又在门首等了许久,天色差不多要晚将下来,肚中又饿,方才走回店中。

甫入店门,只听得里面几个公差的声音,在那里大惊小怪的说道:“躲得去的不成么?”

张老儿此际无奈,走到里面,对那一众公差道:“不躲的,我来了。”

公差见他回来,骂道:“真是个顽户,怎么走了去躲着,这时悄悄回来?料道我们去了,所以走回来吃饭。睡到天明,一个黑早就走了。这个方法,是你拖欠钱粮的伎俩。如今我们却不管你有没有,我只带你到堂上去面回官去!”

便一手揪着张老儿的胸膛,扯住便走。张老儿慌了,大叫:“且慢且慢,有话慢慢商量。”

他的妻女都来相劝,公差哪里肯依,只顾乱拖。

彼此相嚷,却惊了海瑞也来劝。公差道:“海老爷,你不要管这闲事罢。”

海瑞道:“列位且息雷霆,容我分说。不合再任你们发落就是。”

内中一人道:“如此且略松一松手,谅他也走不上天去。且听海老爷有什么说。”

公差听了,才放了张老儿。海瑞道:“张东家,这是钱粮,不是私债,该早日打算,亦免得有今日。你如今且说有什么打算呢?”

张老儿叹道:“列位又哪里知道我这样委曲?银粮的欠项,哪有不上紧的道理。

如昨日我去了这一天,也是为着此项。不知用了多少唇舌,才向一家财东借了八两银子。回家只望今日去号里交纳,谁知是夹铅的,即找原主回换,又怎晓得银主就偏偏有事,不得空闲,连面也不曾得见,直等到这时候才回。大抵要明日方能够回换呢。烦列位再为宽限一日如何?”

公差叹道:“亏你几十岁的人,说出这样孩子的话来!你又不是三两岁的孩子,怎么银子都不看一看好歹,就竟收了去号里上纳,这话哄谁。”

张老儿道:“不是我说谎,列位不信,待我拿出来与你们观看便知。”

遂向腰间取了那锭假银出来,放在桌上。

众人看了,只冷笑不肯相信,反说是故意借此假的推却。

便问道:“这银是哪里借来的?我们却还要问你一个用假银的罪名呢!”

张老儿道:“那不干我事,现在原主在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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